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~~~~~~~~~~~~~~~~~~稻香~~~~~~~~~~~~~~~~~~
你說,好想回家,家在遙遠的那一方。
自你從農曆過後來到臺南的這段時間,這城市成了你人生最溫暖的旅程。猶記得你初到白河時,充滿活力說喜歡溫暖天氣,然後操著山東腔說南部很炎熱。
你的家鄉有美麗麥田跟黃金一樣隨風閃耀,你說得越起勁,我就聽的越入迷。你看著眼前電動車呼嘯而過,會張大眼的好奇問那是什麼?
一開始,我聽的很吃力,總需要費點思緒,才能慢慢明白你的言語。
知道你的親人都在遠方,所以除了沒有上班的時間,習慣性開車到這裡陪你聊聊、曬曬太陽,聽你說說想念的味道。買著你愛吃的食物一起吃,好像是一種老王同樂會的心情,你吃得過癮,我就看得開心。
喜歡你用山東腔說著:這東西是舍?好吃。
蘇東坡你來啦。最喜歡你每次開頭的這句,這代表你的記憶力還可以,宏亮的聲音也說明精神狀態。好幾次去看你,我都先躲在門口偷瞄,看看平時一個人的你都在幹嘛,你喜歡在水頭龍前玩水,有時沉默看看窗外,然後我突然出現在你面前,傻笑看著你,你就會習慣性張大眼睛的說著:你來啦。我不知道你這句話的背後,是挾藏著多少等待與殷殷期盼,我只是隱約記得你眼裡的依戀和蒼蒼白髮思念。
習慣為你把臉擦乾淨,好讓你看清眼前視線,好讓你知道你在想念他們的同時,他們也正想唸著你;習慣為你按按穴道,讓你解解思鄉情愁的疲憊。你的思念,你不敢訴說,但我全看在眼裡。你不太跟室友攀談,大部分的時間都活在自己小小空間,我能陪伴的,就是讓你歡笑,讓你知道還有我這個家人。到最後,你把我當孫子一樣看待,我把你當爺爺一樣陪伴,那時候的你把思念的話都對我說,我聽著聽著也心疼了起來,偶爾你眼角也會泛起淚光,我假裝不知道,要你好好的保重自己。當我察覺你開始沉默不語,就知道你開始想念家裡,想念你心中殷殷期盼。這獨家記憶,在你和藹的面容裡,更顯的滄桑與疲憊。
你走過抗戰年代,修過戰車,習慣性地要約我喝茶喝茶。你喜歡咖啡香,每次去就給你泡杯迷人濃醇,好讓你侷限的空間瀰漫熟悉的自在氣息。
你在我面前不說疲憊,只是偶爾沒睡好,在慵懶的午後陽光下會不小心打了瞌睡。最害怕你說不想住在這裡想要回家去,這裡不是你的家。
你問我家在哪?我指著遠方說在山的另一頭,你問說有多遠?我說下次帶你去走走。當時你說到過我家,以為你錯亂記憶。後來我回頭去追尋,某次農曆年,你還真的到過我家門口,我搭你們的便車從臺南回到你中壢的家。我記得到你家的那刻,親切的山東腔要我喝茶喝茶。
每次去看你,得先做點功課,才有辦法跟你一同進食。
有時你說餐廳的伙食都一樣,有點膩;有時你說木瓜很甜很好吃。
到最後,乾脆連你的中餐都一起帶過去,我們就在大廳緩慢吃了起來。跟你用餐很多細節要注意,你看我不吃,就用疑問的口吻問我為什麼不吃?我如果說吃飽了,你就任性不太願意吃。索性,我就跟你一起用餐,我們從炒麵、炒飯、蔥油餅、甜餅、炒青菜、菜補蛋、香蕉、紅芭樂....,白河山腳下的小吃店跟雜貨店大概都被我走遍了。也因為這樣,我們的關係變得更加密切,好像從朋友昇華成親人一樣。
怕你忘了記憶,每次推你走到廟堂前,會故意問你,廟堂的匾額上寫了哪些字?你聚精會神認真看了前方,明確的說出”靜思堂”,又能清楚念出對聯。然後我就請你虔誠合十朝廟祭拜,我則入廟焚香祈禱。靜思堂中供奉觀音、關公、土地公等神祇,鄰近環境清幽,取其靜思,名如其境。我跪在廟中念念有詞誠心祈求,期盼眾神保佑你在此地安養期間,能平安健康、愉快自在。你疑惑的眼神每次都問,為什麼我在裡面那麼久。當時我無法解釋太多,只簡單的說著在跟神明說事情。
我們走過一片綠油油的田地,陽光從容依附在土壤,那暖暖光線經由折射而出的閃耀,是如此美麗又亮眼,就好像是我要傳達給你的力量一樣,那樣自然,那樣垂手可得。我要你伸出手去撈撈光線,想藉由這樣的舉動讓你動動不太靈光的手。
有時你的用語很特別,你說手腳不聽使喚了。我一副正經模樣說要幫你叫醒它們。
一開始你還有力氣推動自己的輪椅,我就故意站在遠方要你跟上來,你使勁力氣的模樣很可愛,好像農夫一樣努力推動輪轉的世界,我站在離你不遠的地方給你打氣,你說每次這樣推很吃力。
你的輪椅陪你走過許多地方,你是否還記得碧雲寺前那道美麗風景?你笑得特別燦爛,因為你思念許久的家人,那次通通圍繞在你的身旁陪伴著你,而我也身在其中。
我知道那段被綁住的歲月,你睡得並不好,手上常常有著傷痕。我於心不忍,去跟護理人員說明並請他們別再如此綁住你漸漸瘦弱的身軀。他們說這是標準程序,是怕你半夜亂動跌下床,沒人可以負責。我聽了很無力,幫你想到一個方法,好可以讓你安心睡覺又不為難他們的模式。但也不是每個護理人員都那麼細心與配合,所以我結識了幾個比較年輕的護理人員,請託他們多注意與幫忙。
你的身體退化非常快,直到漸漸不能言語。
每次我去白河探望你,最害怕你跟我揮手說掰掰的孤單模樣,好幾次我都走不開,陪你到上床睡覺。你習慣性地會問我下次什麼時候來看你,還偷偷背起我的電話號碼,某次還責怪我少留一個數字號碼。
那次你說東西好吃,可是不知道怎麼搞得沒有胃口,然後歷經轉診一路敗壞的狀況就沒有好轉過。
到中壢去看你,問你是否記得我,你緊緊握著我手,然後有氣無力的說出....坡。我隱約聽到你使盡力氣的那道氣息,我想,你知道我來看你了。我懂,你想表達的。
到最後你停止呼吸的消息傳來,我深深嘆息,為你難過了些許;轉念為你慶幸終於脫離苦海,不用再受病痛折磨,安心的回家去吧,回到你最初的美好。
送你走人生最後一程,期盼下輩子你還記得這些相伴,當你長眠於南港軍人公墓,依山傍水的悠悠清淨,別忘了,我們曾經的約定,還有我們一起曬過的陽光。
衷心期盼我們一起祈禱過的廟宇,眾神明能帶領你走過前世今生,喝茶,別跟丟了,來生再見。
海角天涯三生石、臣本魯東少年郎;
魂駕仙鶴掩日月、無病無痛展雲飛。
~~~~~~~~~~~~~~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~~~~~~~~~~~~~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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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oa122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